当陕西白鹿原民俗文化村的仿古建筑在挖掘机轰鸣声中倒塌,当成都龙潭水乡的人工河道被野草覆盖,这些投资数十亿的特色小镇项目从“网红打卡地”沦为“废墟景点”的命运,正在全国范围内不断重演。
据统计,全国至少有100个文旅特色小镇因盲目扩张陷入烂尾或倒闭,诸多项目都牵扯数亿、百亿投资。在这场席卷全国的暴雷潮中,山东临沂卧龙教育小镇12亿项目爆雷事件,因牵扯出外资控股的资本迷局,成为关注的热点。
据调查,规划上千亩、一期投资12亿的卧龙教育小镇项目主体山东鸿翔特色小镇运营服务公司,目前深陷巨额债务泥潭,涉及诉讼高达51起,其中作为被告的案件达49起,涉案金额累计已达1.2亿元。
一个利用极低注册资本的香港公司进行资本操控、套取巨额利益的“假外资”模式浮出水面,导致巨额债务悬空、民生权益受损,地方经济遭反噬。山东地方大批工程单位、建材公司、装饰公司陷入困境,引发公众对特色小镇发展模式的反思。
展开剩余87%【一】临沂卧龙教育小镇泡沫破裂
近年来“特色小镇”成为地方政府拉动GDP的香饽饽。“教育+文旅+产业融合”的发展模式,在各地迅速模仿发展,教育小镇尤其受到青睐,既符合“优先发展教育”的政策导向,又能通过配套地产开发快速回笼资金。
数据显示,全国教育小镇平均回报率不足3%,远低于商业地产8%-12%的行业水平,一度“教育”成为拿地招牌,“地产”才是主菜。临沂卧龙教育小镇的诞生,正是这波热潮的缩影。项目整体规划2000亩,涵盖了教育、住宅、商业、农业、文化等诸多板块,颇为壮观。
2020年6月,沂南县政府网站公示卧龙教育小镇项目一期规划:占地200亩,包含107亩教学用地与93亩住宅、商业用地,总投资12亿元,由山东鸿翔特色小镇运营服务有限公司开发。这个项目在当地其为“鲁南教育新标杆”,承诺将引入名校资源。实际上,鸿翔只摘取了107教育用地。彼时无人预料,这个承载着地方发展期待的项目,会在五年后沦为债务黑洞。
5年后,走进如今的临沂卧龙教育小镇,眼前的景象与当年的规划形成刺眼对比。
项目一期的教学工程只完成70%主体工程,裸露的钢筋上锈迹斑斑,墙体修建的安装工程停留在一半,风穿过未封闭的窗口发出呜咽声。餐厅、宿舍楼等工程,仍然只搭起了钢架,裸露在风中。烂尾项目的旁边就是尚未占用的良田,对比之下,可谓愕然叹惋。
诸多山东省、临沂当地的工程公司、建材公司、装饰公司当初看到政府网站公示的项目,觉得有保障,垫资跟投进去,却没有料到活干到一半,鸿翔公司账上没钱了。据企查查统计,截至2025年8月,目前涉及诉讼高达51起,其中作为被告的案件达49起,涉案金额累计已达1.2亿元。
追溯项目资金链断裂的根源,可发现从一开始就埋下隐患。鸿翔公司的资金来源高度依赖“三条腿走路”:一是有限的自有资金,二是国企智圣融资担保有限公司提供的政府担保,三是施工方的工程垫资。
这种“拆东墙补西墙”的模式,房地产销售遇冷后彻底崩盘——配套的93亩住宅用地因资金问题始终未能拍下,原定通过卖房回款的计划落空,多米诺骨牌由此开始坍塌。
在已经部分建好的教育用地旁边,即便没有拍下的住宅土地,建筑围挡也已经树立起来,地产楼盘“卧龙上院”的字样清晰可见,向里望去却是荒芜的农田。
【二】100港元撬动亿元项目
鸿翔公司资金链断裂,拖下水不仅仅有民企。一份执行裁定书显示,沂南县砖埠镇人民政府已成为鸿翔公司的债权人,因对方拖欠325万元项目配套费,不得不申请法院强制执行。
更棘手的是国有担保公司的债务,2022年智圣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作为由县财政局作为主要股东的企业,为鸿翔、永钢仓储物流为首的公司提供2000万元贷款担保,在后者违约后被迫代偿,目前正通过司法程序追偿。这2000万是国有资金,追不回来就得由纳税人买单。
地方政府为何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?一个关键原因在于招商引资中,鸿翔公司将“特色小镇建设”列为重点,突出“12亿投资规模”和“外资占比”,通过引入香港“佳贸国际”作为大股东,包装成“外资项目”,以此顺利获得土地优惠和担保支持。
随着鸿翔公司债务危机的爆发,其背后的“外资股东”佳贸国际有限公司逐渐浮出水面,一场精心设计的资本迷局随之揭开。
香港公司注册处的文件显示,佳贸国际成立于2003年,注册资本仅100港元。
2024年4月,就在鸿翔公司债务危机爆发前夕,将注册资本从1.85亿元削减至4000万元。外资股东佳贸国际减少200万元出资,其持股比例却从21.62%飙升至95%。
原持股51%的海南鸿城延祥商贸公司出资额从9500万元降至180万元,占股4.5%,自然人股东张青、王雨,出资额也大幅缩水占股分别仅有0.25%。
鸿翔公司已经是失信被执行状态,涉及51起司法案件,其中49起显示其作为“被执行人”身份且多数已败诉。案件时间集中于2023年至2025年7月,累计涉案金额可统计部分达到1.2亿元人民币,案件类型高度集中于建设工程分包、施工合同纠纷、买卖合同纠纷、劳务合同纠纷及追偿权纠纷。
对于国内债权人而言,向境外股东追偿在程序和效果上都面临更大挑战。“这本质上是原股东通过股权腾挪转移风险,让空壳外资公司成为债务‘接盘侠’。”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分析道,“一家注册资本100港元的公司,根本不可能承担数亿债务,这在法律上就是‘以小博大’的逃债行为。”
鸿翔公司外资股东“佳贸国际”注册于境外,其股权结构和实际控制人信息模糊。业内人士表示:“国内债权人追偿外资股东债务的难度极大,不仅涉及跨境司法协作,还可能面临证据不足、执行周期长等问题。”
《公司法》明确规定,公司减资必须通知债权人并公告,且应优先清偿债务。但鸿翔公司在减资时,既未通知智圣担保公司等主要债权人,也未清偿对镇政府的欠款,直接将债务风险转嫁给社会。
然而,这种操作模式在地产项目中并不少见。国内地方上不少项目存在类似“假外资”操作,通过境外壳公司控股、内资实际操盘的方式,既赢得地方政府的外资优惠政策,又能在债务爆发时通过跨境架构逃避追责。比如,恒大等房企曾多次使用此类手法,将境内资产转移至境外空壳公司,留下巨额债务由国内债权人承担。
【三】如何堵住“假外资”灰色通道
一直以来,在外资审查环节,地方工商部门对境外股东的资金实力缺乏有效核查。“我们只能看到企业提供的注册证明,无法核实其实际资金来源和履约能力。”一位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坦言。这导致大量像佳贸国际这样的空壳公司,仅凭一纸注册文件就能在境内“控股”数亿项目。
在项目审批环节,“重规模轻实效”的倾向明显。临沂工程咨询院2020年出具的《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报告》中,仅用“项目符合国家政策导向”一笔带过风险分析,对鸿翔公司的资金链状况、还款能力未做实质评估,为项目烂尾埋下伏笔。
针对这些问题,专家学者纷纷呼吁建立多重“防火墙”。
法律层面,应尽快明确“假外资”的认定标准,将“境外空壳公司控股+境内实际操盘+资金境内循环”的模式纳入监管,同时完善跨境债务追偿机制,通过司法协作追究境外股东责任。
财政层面,需严格限制政府担保范围,对教育、文旅等公益性项目,建立“财政资金负面清单”,禁止为房地产相关业务提供担保。
中国数据研究中心专家建议,推广“风险保证金”制度,要求项目公司按投资规模的10%缴纳保证金,专款用于农民工工资发放和债务清偿。
同时,业内人士表示,监管层面应建立类地产项目的“全生命周期”管理机制,对投资超10亿元的项目实行“省级联审”,重点核查资金来源、收益模式和抗风险能力;对已停工项目,建立“债务重组绿色通道”,通过引入央企或地方国企接盘,优先保障民生权益。
卧龙教育小镇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项目,如今不仅吞噬了上亿元的社会资本,更透支了大众购房人信心,使得项目后期再重新复工难度加大。
临沂卧龙教育小镇案例为全国敲响警钟。特色小镇的核心是“特色”而非“规模”,教育项目的根本是“育人”而非“圈地”。唯有堵住监管漏洞,遏制资本投机,才能让特色小镇真正服务于地方发展,让教育资源真正惠及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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